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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命(3)

肆命(3)

男人趴倒在废墟中央,用手指抠着砖瓦。

他突然苍老了好多,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神不甘的瞪大,双手不停在锋利的瓦片之中寻找自己的妻子。

还有他那刚出生的,还嗷嗷待哺的孩子。

他的家人在废墟之下。

深山中荒无人烟,没有人帮忙,他独自一人寻找了很久很久。

不再下雪了,天上厚重的云层也已经散开。

在冬天,月亮少见的挂在夜空之中。

冰凉的月光照亮了他眼前的一切。

男人的喉咙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喊声。

他的双手血淋淋的,被瓦片划过一道道伤口。

废墟的每个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血液。

然后,他找到了自己的妻子。

妻子身上布满了灰尘,胸口之间插着一根木头。

这根木头直接击穿了她的心脏,让她的生命在片刻之间便结束了。

男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妻子,用手不停抚摸她美丽的面庞。

她闭着眼睛,是那么的安详。

死之前,也没有受到太大的痛苦。

看着她惨白的脸,男人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冰凉,是那么的冷,冷到他的心里。

如果说在没见到妻子之前他的内心的希望还留存着一点点。

那么现在,他已经丝毫不相信希望的存在了。

“啊啊…呜呜……”

男人再也抑制不住悲痛,低声哭泣起来。

他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废墟中只有一具尸体。

他的孩子似乎是凭空消失了。

男人并不觉得他的孩子能从这场灾难中逃脱。

还有小白。

它应该是逃跑了吧。

他把妻子的尸体抱到一边,忍着双手的巨痛,寻找孩子的尸体。

还没来得及给儿子取名字呢。

不过现在也没有必要了。

男人麻木的搬开一块又一块的砖瓦碎片。

他只想赶紧找到孩子的尸体。

然后,他会挖一个坑洞,将妻子和孩子埋葬起来,找回猎枪,将自己的生命一同结束。

他真的想不到其它的办法逃离这个让自己如此绝望的世界了。

那就死了吧,死了就什么都忘了。

男人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这个声音。

指引着他解脱。

这次他遭遇的伤痛不是可以靠时间就能抚平的。

当一个人的生活连续被摧毁两次,他所承受的绝望,足以让他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他怎么也找不到孩子的尸体。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打火机,他刚刚找到了一桶汽油。

那是之前小洋楼的主人遗留在仓库的。

他颤抖着手,习惯性在裤子口袋找放香烟的盒子。

翻找了很久,他才想起,妻子怀孕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把烟戒了。

这个打火机,也只是用来生火的。

男人停止了想吸烟的念头,提起汽油桶,将里面的汽油倒在周围的木头上。

将剩下的一点汽油,均匀的浇在自己和妻子的身上。

他的心情从没这么平静过。

也许是总算可以解脱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吐出,再吸入,反复好几次。

男人紧紧的抱着妻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将打火机点着,然后松开手指。

打火机上带着一点火苗砸在满是汽油的木板上。

火焰瞬间燃起。

他看着那明亮的光芒飞快朝自己奔来。

一眨眼的时间就将他们包围。

灼烧着一切能燃烧起来的东西。

头发,衣服,皮肤。

男人感到身体在发出痛苦的嘶吼。

火焰烧焦了他的皮肤。

融化了他的肌肉和内脏。

贪婪的舔舐着他的骨骼。

火焰熄灭了。

没有能够继续让它烧下去的燃料。

一堆烧成灰烬的木炭之间,静静的躺着两具完整的骨骼。

虽然被烧黑了,但依旧可以看出,他们曾紧紧依偎在一起,直到肉体被烧尽,也没有分开过。

山林中,一抹白色的影子掠过。

四肢踏在冰雪之上,奋力的奔跑着。

小小的身躯爆发出如同猎豹般的速度和灵敏。

它嘴里叼着一个布包,跨过层层障碍,往前方跑去。

在路上,它看到了一支猎枪和死去很久的兔子。

它加快脚步,一直跑到废墟之前。

眼前的景色让它一惊。

白猫放下嘴里叼着的布包,往前走了几步,看清废墟之上那黑色灰烬中到底是什么之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喊声划破深夜的寂静,回荡在深山之间。

白猫一声又一声的叫喊,试图将它的主人喊醒。

它没敢跑近一点仔细去看。

它害怕极了。

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

曾经把它从地狱拉回来的主人。

现在已经前往了那个地方。

和他的妻子一起。

猫悲伤的叫了很久。

直到身后的布包动了一下,里面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猫跑过去,用爪子挠开布包。

孩子那精致如瓷娃娃般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白猫不知所措,不停的用舌头舔着他的小脸。

也许是它舌头上的肉刺划疼了他,孩子哭的更大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不停地回荡在山间。

它急的在孩子身边转来转去。

一只猫又不能把他抱起来哄。

它开始抱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

‘咔嚓’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白猫用爪子把布重新盖回孩子的脸上,然后警觉的看着周围,喉咙中发出警告的叫声。

深山中,有很多的狼和食肉的动物。

它叼起装着孩子的布包,准备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呦,一只小猫咪,力气那么大,居然能把一个孩子叼起来。”

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猫更警觉了,往后退了几步。

片刻后,一个穿着白色棉袄的男人从树林中缓步踏出。

猫咪还以为那是一堆雪在动。

那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皮肤和头发,还有衣服。

连嘴唇和眼睛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乍一看就像是行走的雪堆。

它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太可疑了。

它放下孩子,横身阻挡在他身前。

男人俯视着它,微微一笑,忽然蹲下身。

猫吓了一跳,但还是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摆着一副攻击的姿态,低声吼叫。

“放心啦,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男人说着,伸出手朝孩子移去。

说来也奇怪,当他接近的时候,猫的身体就动弹不得,连抬起爪子都做。

男人轻轻的抱起孩子。

他抱起孩子的那一刻,哭泣的声音就停止了。

猫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问题。

孩子,居然,在笑?

男人伸出手指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孩子睁开眼睛,小手挥舞着,抓住了他的手。

湛蓝透澈的眼眸如同蓝宝石般美丽迷人。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男人惊讶的说道。

“这孩子,怕是有一个与常人不一般的未来啊。”

他笑着,转身离开。

猫的身体能动了,它赶忙跟上去,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擅自抱走它主人的孩子的男人。

“你别这样看着我啦。”

男人停下脚步,语气沉稳而认真的说道。

“我会把他安全养大的,不信你就跟来吧。”

“喵!”

白猫一副我当然会跟过来的样子叫了一声。

男人低声笑了笑,往更深的山中走去。

一人一猫还有一个孩子,逐渐消失在满是冰雪的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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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伊铭,裴伊铭?喂!姓裴的!”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将少年从神游的状态拉回现实中。

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拽着他的衣角,满脸不悦。

“你在想什么呢?”

“啊,抱歉抱歉。”

裴伊铭满怀歉意的挠挠后脑勺。

“刚刚突然想起了往事。”

“往事?”

女孩撇嘴。

“别做白日梦了,先把手上的事放下,先生叫你回去呢。”

“先生叫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你回去看看吧。”

“哦…”

裴伊铭不明所以然的点点头,骑上自己放在路边的电动小三轮,哒哒哒的就离开了。

女孩在后面看着他骑小三轮的背影,默默地说。

“他的车在冒烟啊,我要不要告诉他…”

事实证明电动小三轮就算冒烟也能跑很久的。

裴伊铭一直骑着它跑了两公里,啥事也没有。

等他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小三轮居然冒烟了,怪不得刚才骑车的时候那么多人回头看他呢。

他踢踢自己那快要报废的车子,算了算这些年摆摊赚到的工资,也足够他买一辆崭新的小三轮了。

“嘿嘿,新的车车。”

裴伊铭愉快的想象着未来自己骑着新的三轮车的潇洒英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想必路过的人看到他的样子,都会以为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还是别想了,先生找我呢。”

裴伊铭拍拍自己的脸,望着面前那一栋公寓,做起深呼吸来。

“裴伊铭,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淡然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明明是通过很远的地方传来,却无比清晰。

他木讷的仰起脑袋。

在一栋五层高的公寓最顶端的那一户,一个黑发的男子正悠闲的趴在栏杆上,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裴伊铭看着他这么危险的动作,着急的挥手。

“先生,祖宗啊!那栏杆都坏了好多年了,你别那么趴着啊,会掉下来的!”

“好啦,你快上来,我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男子摆手,示意让他赶紧上来。

裴伊铭一点不敢怠慢,抬脚就冲上楼梯,一转眼就冲到了五楼,快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跟我来。”

男人见他上来了,话也没多说,只是打开身后的门,走进去。

裴伊铭站在门口,没跟进去,只是伸头看向里面。

透过那一小段走廊,他看见有一个女孩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满身脏污,正睁着大大眼睛打量周围的一切。

她看到裴伊铭时,还害羞的将头转了过去。

“怎么,你不进来吗?”

“先生,这个小姑娘你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我从一个垃圾堆捡回来的啊。”

“什么,垃圾堆?”

裴伊铭拽过自家先生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那女孩,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味道。”

“不同于常人的味道?垃圾的臭味吗?”

“不是啦,你先出来。”

裴伊铭一使劲,将毫无防备的他拽了出来,自己一脚踏进玄关,回头对先生嘱咐道。

“你先别进来,乖乖在外面呆着。”

“唉…”

他还没说话,裴伊铭就把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还顺便上了锁。

“这好像是我的家啊…”

裴伊铭站在玄关,紧张兮兮的盯着沙发上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年龄目测大概十几岁,赤脚也没穿鞋,手臂和露出的腿上全是细细的伤口,已经结疤,显然是很久以前所受的伤。

奇怪的是,她一直把手藏在身后,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喂,你!”

他靠着房门,没敢过去,大声喊道。

“你,你把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啊,我…我……”

女孩好像受到了惊吓,声音都变的带上了哭腔。

“给,给你看,不要打我。”

说着,她伸出手。

看到她的手的那一刻,裴伊铭的眼球都快瞪出眼眶了。

那是怎样的一只手。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暴起的青筋,随着女孩的呼吸,还在一下下的蹦跳。

除去青筋,便是红彤彤的像是刚裂开的伤口,还那么粉嫩,扭曲的痕迹几乎占满了她整只右手。

手掌上,只有三根手机,每根手指都有成年人手指的两倍粗,看不见指甲,仿佛就是三根粉嫩的胡萝卜长在她的手上,还是特粗的那种。

不过这个萝卜长得还特别抽象就是了…

“我的天…”

裴伊铭倒吸一口凉气,拼命的敲着身后的门。

“先生先生,你还在不?!”

“我在呢。”

“先生啊!这女孩绝对不能留!”

“为什么啊?”

“她,她身上,有一个巨大的诅咒。”

“你说什么?诅咒?”

“你等等,我再去仔细了解一下。”

裴伊铭说完,往前踏了一步。

“小姑娘,你就保持那个姿势别动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龟速移动。

两分钟后,他挪到离女孩只有一米远的地方。

近距离观察她的那只手,能闻到一种肉类腐烂的味道,仔细看,有一道淡淡的黑气萦绕在她的三根手指之间。

裴伊铭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

他猛地抓住女孩的手。

“呀!”

女孩吓了一跳,身子向后缩去。

“你别动!”

裴伊铭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力气何其之大,掐的她手腕生疼。

女孩正想说让他别用这么大力,但看到他这么认真的表情时,不自觉的停止了挣扎。

裴伊铭长的算是十分清秀的那种,一头黑色的短发,穿着简单的T恤衫和工装裤,很平常的打扮。

而他的那双眼睛,瞳孔却是金黄色的。

明黄明黄的那种,就像是两颗打磨光亮的金球球镶嵌在他眼眶里。

居然莫名的很好看?

虽然比不上那个好心把她带回来的黑发蓝眼的男子。

但眼前的人,一副认真的表情,还真有一点小帅气。

就是…有一丝丝吓人就对了……

女孩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裴伊铭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座山峰了。

他的脑海里此刻正在飞速的找寻附身在女孩手上的诅咒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想了半天,一无所获。

他斜眼盯着女孩。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身世呢?还有…”

裴伊铭甩开她的手,站起身,冷冷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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